飯戲攻心:香港賀歲片傳統的華麗回歸

2022-10-21  吳文智  會員限定 

片名所謂「飯戲攻心」,也建立在一家幾口都要在每天晚上準時上桌開飯,即使是再大的家庭矛盾、面和(心不和),也得上桌吃飯(劇照:華映提供)

 

黃子華主演香港家庭愛情爆笑喜劇片《飯戲攻心》,大玩傳統賀歲港片情懷,從《家有喜事》、《風塵三俠》到許氏三兄弟的身影處處可見,在「月圓人團圓」中秋檔於香港締造驚人票房與口碑,對照近期「賀歲片」《闔家辣》同樣賣座,讓觀眾感受到港式賀歲片更替新血後,似乎正以不同身段進行華麗回歸,更同時暗喻香港人無奈面對時代變遷的心路歷程。

其實,黃子華《飯戲攻心》本就是今年初農曆春節檔賀歲片──沒錯,原來因為新冠疫情打亂局勢,今年幾部香港賀歲片不得不遷就,各自覓期上映,反而意外各自獲得好成績;例如,同樣是香港賀歲喜劇套路,鄭中基與梁詠琪主演的《闔家辣》,也調檔上映,還標榜首部「暑假檔賀歲片」,與毛舜筠《媽的星寵兒》聯手重現多部票房都破三千萬港幣的港片熱潮。回顧香港最後這種電影的熱市,已經是二十七年前,1995年,由成龍與周星馳領銜的黃金年代。

這幾部賣座片除了回歸香港家庭喜劇「破裂重組」的傳統類型情懷,《闔家辣》、《媽的星寵兒》更加入香港當紅偶像團體MIRROR成員主演的粉絲效應,其熱潮令人想起當年劉德華、郭富城的港片潮;然而黃子華《飯戲攻心》才是真正喚起香港賀歲片迷的記憶,它不同於黃百鳴自我「翻拍」《家有喜事》不斷炒冷飯如《最強喜事》、《六福喜事》、《家有喜事2020》,而是真正遙向港式喜劇經典致敬之際,同時又笑中帶淚,結合當下港人市井小民矛盾心事。

 

《飯戲攻心》故事主軸初看很像九二年《家有喜事》的結構,同演三兄弟在一個屋簷下的戲情(劇照:華映提供)

 

例如,《飯戲攻心》故事主軸初看很像九二年《家有喜事》的結構,一家三兄弟陳鴻(黃子華飾)、陳禮(張繼聰飾)、陳熹(陳湛文飾)重新整頓自己與對象的愛情關係,仿若跟當年常滿(黃百鳴飾)、常騷(張國榮飾)與常歡(周星馳飾)同一屋簷下,三兄弟間不同愛情觀的互助與互斥。不過,眼尖的影迷看見《飯戲攻心》場景中房間緊鄰的格局,因眾人餐聚、男女進房、感情爾虞我詐的各種誤會笑料,應該更會聯想起九三年陳可辛執導《風塵三俠》,陳大文(梁朝偉飾)與程仁(梁家輝飾)、毛周朱(鄭丹瑞飾),難兄難弟合租一層樓,每天都必須在餐桌上、床鋪前,使盡各種手段,面對食色男女矛盾的荒唐嬉鬧。

加上,《飯戲攻心》最好笑的禁忌橋段還大膽超越眾前輩,因為劇情竟安排老二陳禮新女友Monica(鄧麗欣飾)就是老大陳鴻心心念念的前女友!雖然陳鴻找了台灣網紅阿喵(林明禎飾)裝新歡,偏偏他又與Monica餘情未了,偷偷藕斷絲連,經常在餐桌上、房間裡,與陳禮陷入「誰在勾二嫂」紊亂三角。也許有人會想起李安執導的《飲食男女》,郎雄在家庭飯局爆出要跟女兒同學姊姊錦榮(張艾嘉飾)結婚、讓誤會自己才是對象的錦榮媽媽(歸亞雷飾)震驚到昏倒的三角震撼彈。

 

《飯戲攻心》最好笑的禁忌橋段是「誰在勾二嫂」的紊亂三角戲(劇照:華映提供)

 

尤其,片名所謂「飯戲攻心」,也建立在一家幾口都要在每天晚上準時上桌開飯,即使是再大的家庭矛盾、面和(心不和),也得上桌吃飯,邊裝笑臉邊唇槍舌劍明嘲暗諷;英文片名「Table For Six」更擺明向影集《六人行》(Friends)致意,六個角色有人壓抑、有人熱血、有人攻心計、有人天然呆······,美式情境喜劇對白瞬間爆發的尷尬趣味,在《飯戲攻心》可說發揮得淋漓盡致。

特別是,陳鴻與陳禮之間的連結全靠陳熹(陳熹與陳鴻同父異母、陳熹與陳禮同母異父,而陳鴻與陳禮根本是異父異母兄弟),沒有世俗「亂倫」爭議(不算完全沒有,不然劇中「前任」笑點就不存在),只有「家庭內部矛盾」的家人相處問題──聽起來是不是神似香港現今狀況?眷念父親(英)叉燒店傳承的陳鴻與異父異母(中)陳禮,倆倆爭奪起「喜歡傳統文物的Monica」(香港)的主權,這種意在言外的電影影射及寓意,不禁令人想起許氏三兄弟(許冠文、許冠英、許冠傑)喜劇,三人(長兄為父、帥氣老二、倒楣老三)總分裂爭奪同一個目標,再以情節與對白調侃英國殖民制度──不同階級的差別待遇,市井小民感受最深。

最有意思是,當和樂三兄弟就此矛盾賣房分家,而堅持不肯分家的陳鴻最後賣了房,卻又自己一人把房子租回來,淡淡留下老派心靈雞湯金句:「屋企人喺邊,邊度就係屋企。」(家人在哪邊,那邊就是家),完全投射許多時下香港移民潮「走出去也是家,不要再留戀」的無奈心境;同時,家裡也總是會有一個人會留來下來守候,擔當其他家人的後盾。黃子華的父兄氣讓人再度聯想到許冠文。

 

劇中的老派心靈雞湯金句:「屋企人喺邊,邊度就係屋企。」(家人在哪邊,那邊就是家),完全投射許多時下香港移民潮「走出去也是家,不要再留戀」的無奈心境(劇照:華映提供)

 

在此,必須特別介紹多數台灣觀眾不熟悉的黃子華,許多人可能看過他從九○年代開始編劇並主演的許多港片及港劇(而引他進入電影圈的伯樂正是許冠文),年輕時還曾是票房毒藥;卻不知道他因香港「棟篤笑」(港式單人脫口秀)翻紅,並成為超級天王,尤其自2010年起至2018年,還在可容納數萬觀眾的香港紅勘體育館,舉辦過數十場個人「棟篤笑」。想想看,只有四大天王才能連開多場演唱會,但每年竟有幾十萬觀眾全都是來聽他現場講笑話!

近幾年黃子華把「棟篤笑」魅力轉攻進電影,《棟篤特工》、《乜代宗師》諧仿類型都靠個人魅力而票房驚人,儼然已成為港片新天王,可惜評價兩極,直到此次《飯戲攻心》淋漓盡致地融合脫口秀式喜感,才叫好又叫座;許多評論咸認為這全都要感謝終於遇到懂得用他的導演陳詠燊;編劇出身的陳詠燊了解「棟篤笑」脫口秀的節奏感,他寫過《我家有隻河東師》、《新紮師妹》系列、《下一站。天后》,拍過《逆流大叔》,深懂「壓抑中年男人VS主動新世代女子」喜劇的箇中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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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家庭愛情爆笑喜劇片《飯戲攻心》,大玩傳統賀歲港片情懷(劇照:華映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