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成為一個「讀者」,我們真能深思「善惡」嗎?《蒼蠅王》圖像小說版

2025-10-17  馬欣 

圖片提供:木馬文化/©Aimée de Jongh

 

圖像小說版將恐懼具象化的傳達,作者更想表達與現今混亂時局驚人的相似。首領傑克的統御術,也在於他善於恐嚇外,同時製造出了幻象讓多數人麻木,有如現代狂人政治混搭小丑,人們在火焰旁呼應吼叫著,他們都盼望可以化身成另一個自我,卻在蒼蠅王的凝視中彼此愈來愈像。

「現在世界的狀態非常悲傷,這種苦澀是深刻靈感的源泉。」這是今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匈牙利小說家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在接受電訪中說的話。我想,好的小說都跟它所屬的年代連結,甚至從歷史的回返中,看到我們如今時代的影子。

比方說名著《蒼蠅王》雖被列入青少年讀物,但它最能看破人類系統化的惡。我們如今認知的善惡似乎是被社會馴化過的定義,類似羊群效應,然而這本1954年的寓言小說揭穿了社會制約思考的迷霧。提點人們能觸動良知與思考是往往必須看向那密不透風的社會系統,並且細細拆解權力的錯節。

不然善惡只是一時流動性的標準而已。這也是人們今日感到很無力的原因,雖然可在社群裡聲討,但組織機器百年運行著權力,除非如《蒼蠅王》的作者威廉高汀以如此輕巧地以文學筆法(青少年都看得懂的寓言)來抽取龐雜利益結構中的一枚螺絲釘一般,讓你看到那機制的漏洞與黑洞,且讓人生出對於社會的好奇心。當初諾貝爾文學獎頒給威廉·高汀時便說了原因:「《蒼蠅王》具有普世價值的神話,闡明當今世界人類的現況。」

雖然如今閱讀風氣低落,但如真要選出必看的書籍時,《蒼蠅王》是必選之一。人們在2025年仍渴求善惡與真理卻不可得,甚至躺平或放棄,文明並沒有讓我們更有希望,許多人轉投身心靈的安慰卻誤入邪教,或在網上取暖,不如拿回這本書一看這世界運作的真相。

所謂「讀者」是什麼?是透過獨自的行為,進入黑森林,探詢自己想知道的道。有如豬找松露的本能追求,以獨自思考來提煉自己,雖身陷局中,但逐漸可以看到人類運作如棋盤,善惡雖不再分明但通往真理,從此知道孤獨與智慧的必然關聯。

如今人們看似很惦念善惡公義,但如果不回到對智慧的渴望,就只是現在看到的大家浸泡在網上的悲憤與擺爛,反覆迎來更茫然的自己而已。

因二戰而深思結構之惡的小說有很多,如《香水》、《惡童日記》,但最易入門且精彩的無疑是《蒼蠅王》。

這個描述一群孩子因飛機失事被困在荒島上,從建立文明與秩序到陷入野蠻與暴力循環的故事。還滿呼應當下現實的。

最近出的圖像小說《蒼蠅王》則是更容易讓青少年閱讀的版本,儘管少了一些對白,在惡行上也少了點血腥,但在本質的煉化上足夠用心,且我發現讀圖文版是另一種體驗,是圖像式的深入思考。如改編的作者艾美·迪雍在後記所寫的企圖心:「這讓我常思考:我們精心構築的文明秩序,究竟在哪一刻瓦解的?或者真的存在過嗎?」

圖文版更深化關鍵角色的心靈意象。比如小豬原本在小說中就象徵著人們秩序與理性的代表。但在圖文版中,小豬的內心戲有著電影分鏡的張力,他總是第一個發現狀況,他所戴的眼鏡兩次映照的火光,一次是砲彈的,另一次是其他孩子們將火焰是為遊戲的失控。他能先一步體察到危機,但如同任一先知,注定孤獨與被忽視。

在文字小說中我們會觀察到賽門的敏銳與洞察力,也是他才發現了島上根本沒有怪物的真相,以及低年級的小鬼頭們在沒有監管時,以踩死小生物為樂的暴力性。都凸顯了文明與恐懼是從沒有分家的結構。但有趣的是,賽門在圖文小說中沒有放大他的冷靜,反而細膩描述了他一方面離群索居,但同時也像自古的詩人,因目睹了被獵殺的豬頭看到了人類的百年心魔。

滿佈蒼蠅的野豬頭,既是孩子們的戰利品,同時也是他們自己的群像。當賽門看到這一殘忍畫面時,作者艾美以一種意識流的方式傳達出賽門看到了人類從遠古以來未變的群盲。艾美將被視為怪物的遠方墜落的傘兵遺骸畫出了詩意,人類總寧可與真相擦肩而過,而真理總是遙遠的傳說一般。大家總相信真相被編輯後的幻境。

直到現在真假新聞,與意識形態操作,都如同《蒼蠅王》裡描述的集體狀態,人們仍沉醉幻境之中,真相始終在門外成為恐懼代表。

 

圖片提供:木馬文化/©Aimée de Jongh

 

圖文書將恐懼具象化的傳達,作者更想表達與現今混亂時局的驚人相似。首領狂傑克的統御術,也在於他除恐嚇外,同時製造出了幻象讓多數小鬼頭麻木,有如現代狂人政治混搭小丑,人們在火焰旁吼叫著,彷彿可以化身成另一個自我。

相對雷夫想維持的秩序,並無法提供他們這樣飲鴆止渴的幻象,這本圖文書讓所有孩子呈現出一個社會的狀態,甚至是同一人雖有著小豬的理智與賽門的清醒,但寧可以幻術來麻醉自己,逃避掉如傑克所說的羞恥感。

只要塗了泥彩就不只是傑克了,所其他小鬼塗上也泥彩忘記自我,就可以成為一個不負責任的群像。所以傑克根本不想得救,他沒有要為自己身分負責,也不想為決定負責,他們只想當「蒼蠅王」就好,每日嗡嗡聚集。

這也呼應了徐四金經典小說《香水》的結局,眾人雜交成一體,所謂自由而帶來的責任全部消失,成為狂人意志的一部份就好。無論徐四金還是威廉高汀都在反映當時希特勒為何能崛起的原因。只要依附在一個意識形態下,自己再也不用思考與負責了。文明就成為一個擺飾。

講來很遠但很近,古今狂人都只是換了名字而已,圖文小說最後那船堅炮利的出現,又再度讓人想像自由與自我是否只是口號,或被工具化了。賽門與小豬仍在遠方看著今日的我們是否會變蒼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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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文學著作《蒼蠅王》出版逾70年,首度改編為圖像小說(圖片來源:木馬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