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劇照，陳湘琪所飾演的嚴太太（老灰狼提供，李毓琪攝影）

演員陳湘琪入圍金馬最佳女主角獎的錢翔導演作品《修行》，改編王定國短篇小說〈妖精〉並賦予全新觀點，電影從片名便開宗明義直指主題──只是，它的修行所指並非針對宗教或人生，而是婚姻、家庭乃至於愛情，仿若無法逃脫的十八地獄，簡直比錢鍾書＜圍城＞還要悲觀絕望。

《修行》有極為奇妙的誤導開場，中年女主角嚴太太（陳湘琪飾演）日復一日沉迷各種靈療與心理開發庭──巧妙地借用觀眾對台灣各種靈修宗教的刻板印象，既描繪了角色性格與日常，又誤導觀眾「修行」在劇中的真實含意：君子修身？宗教悟道？但隨著男主角嚴先生（陳以文飾演）每天買醉逃避空虛，當觀眾誤以為是探討女主角耽溺修行導致家庭崩壞，或家庭破碎導致女主角尋求精神慰藉甚或以宗教挽回丈夫（社會新聞多的是求神拜佛希望斷配偶畸戀），導演才開始帶著觀眾進入另一條命題跑道──婚姻即地獄，婚姻生活即修行！

《修行》劇照（老灰狼提供，李毓琪攝影）

不像凱瑟琳透納與麥可道格拉斯《玫瑰戰爭》那樣轟轟烈烈的你死我活，《修行》只有嚴氏夫妻不斷拉對方往下墮落的冷暴力與情緒勒索，就像獄火中阻礙彼此攀爬蜘蛛絲逃脫地獄的修羅惡鬼，而這地獄就是（出問題的）婚姻──導演錢翔在此展現奇特黑色幽默，例如特意強化環境音效充滿著各種雞鳴狗叫，主角周遭環境簡直就是鬼影幢幢修羅場；而每場戲的轉折都會響起一聲鐘缽，更讓主角們仿若經歷一場場「惡鬼超渡」與「心魔修行」。

尤其，即使男女主角嚴氏夫妻冷戰婚姻多年無法解凍，兒子與女友依然義無反顧往婚姻墳墓闖，《修行》從架構就開宗明義致意錢鍾書〈圍城〉：「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拼命想進去，城內的人拼命想出來。」不過，看似藝術片屬性的《修行》，基本上更接近刻劃「婚姻圍城」的通俗黑色悲喜劇，只是更悲觀──因為女主角嚴太太根本放棄「逃出圍城」這想法，她只想拖著嚴先生一起守著「婚姻枷鎖」，一起當精神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

這也難怪不少人覺得《修行》根本「恐怖片」，把愛情與婚姻講得好恐怖。

《怪胎》劇照（牽猴子提供）

最有意思的是，另一部林柏宏與謝欣穎主演台灣電影《怪胎》，與《修行》甚至簡直可以當成前後傳來看，不僅因為他們使用同一間公寓作為主角生活主場景（真的非常巧），也在於探討主題的延續性──兩人有愛就是天堂，兩人沒愛就是（怪胎）地獄；最妙是角色性格也意外延續，《怪胎》描繪強迫症男女發現彼此是戀愛絕配，直到有一天男孩發現自己不再有強迫症······而《修行》女主角也是潔癖講秩序，所以林柏宏與謝欣穎角色如果無法相愛還硬要結婚，八成就會變成中年的陳以文與陳湘琪角色。

當然，《修行》並無關愛情，也無關倫理，它講的是貪嗔癡的執念。劇中的地獄，在於女主角不放過別人（丈夫與小三），所以女主角自己也無法解脫，片名《修行》極為嘲諷，因為女主角表面上拼命修行，但最需要修行的部分卻始終付之闕如，甚至結局極度嘲弄：好面子的女主角在兒女婚禮上仿若又跟男主角結了一次婚，然後當兩人坐在車上相對無言，簡直就像《畢業生》達斯汀霍夫漫搶親，帶著女主角坐在巴士後排，面對前途茫茫──搶到了，然後又如何呢？

《修行》劇照（老灰狼提供，李毓琪攝影）

對，婚姻是地獄。

但，何處不地獄？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