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觸動我心的東西都可以是一首詩──國民詩人羅泰柱《像看花一樣看著你》帶你感覺詩的可能

2022-04-29  金多誠 

【編輯前言】:「提供一個場域,一個機會,一些可能」,洪建全基金會榮譽董事長簡靜惠1970年代創辦《書評書目》雜誌,推動閱讀,深化人文評論;1987年,成立台灣PHP素直友會,推動讀書風氣與修己助人的素直精神,50年來,一直是散播文化與教育的「自在的種子」。
今年(2022年)3月,簡靜惠女士持續洪建全基金會致力於人文素養與文化關懷的精神,找機會讓更多人可以去尋夢,贊助豐珠中學「山丘書聲 閱光饗宴」閱讀計畫;為時一整年的深讀行動,老師和學生一起讀一本書,或是和作家、出版社總編輯(副總編輯)面對面,一起深入認識一本書,在山野之中,這11位豐珠中學8~11年級的「豐小妹」用年輕的心靈,分享她們從閱讀當中得到的啟發與共鳴。

 

新經典文化副總編輯梁心愉分享韓國國民詩人韓泰柱的詩:「大多數是陽光的、溫暖的。」(活動現場照片:豐珠中學提供)

 

詩應該要有的樣子,也就是熱情與喜悅

3月25日對新北市貢寮區雞母嶺上的豐珠中學12位老師、11位學生來說,是非常特別的一天,這天下午是「山丘書聲  閱光饗宴」閱讀計畫的第一場作者/出版者與全校師生的見面會,學校大家長陳紅蓮校長說:「這是我們小山丘雞母嶺上非常非常深情、非常隆重、非常莊重的讀書會,這也是一個非常深刻的閱讀經驗、閱讀旅行,希望孩子們能跟上車,享受在其中。」校長用了一連串的「深刻」來表達在洪建全基金會支持下,能落實閱讀計畫的感動與對學生們的期許。

主講人梁心愉(新經典文化副總編輯)帶來了在韓國被譽為「國民詩人」與「草花詩人」羅泰柱,在臺灣出版的第一本詩集──《像看花一樣看著你》。詩人今年77歲,創作已經60年,這本書所收錄的115首作品,都是在網路上最受歡迎的作品,稱得上是由廣大讀者共同選出的作品集。

在今天聽講之前,導師沈奕君已經用一個月的時間在「閱讀課」上進行深度閱讀,老師帶領的過程是這樣的:「我先從封面開始引導,聯想這本書的內容和意境,又透過朗讀感覺詩境。進一步運用聯想和視覺化與心像圖策略,請她們分組以『思念』、『霧』與『孤單』為主題,先以九宮格曼陀羅法聯想,與她們的日常連結,之後與學生分享作者羅泰柱蘊含這幾個主題的作品,去感覺詩的意涵,並用繪畫方式試著將詩句視覺化。」

同時,校長和兩位熱血老師各自選了三至四首詩,在杜鵑花樹下,伴著鳥鳴、風聲、微雨聲朗讀,錄成音檔,在名為「暮鼓晨鐘」的晨讀時間讓學生聆聽,感受每一首詩的情境。

經過這樣細膩而深度的引導與共讀, 11位正處在國、高中階段的孩子,對這本詩集已經有了一定的認識,對於作品與自己生命經驗的連結也有一些體會。

梁心愉決定在此基礎上,透過分享詩的定義、當代詩人的作品賞析、詩所能觸及的面向等等主題,開展她們在讀詩甚至寫詩的新境。

在談到「詩」的定義時,梁副總編輯特別以阿根廷詩人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對詩的主張「詩應該要有的樣子,也就是熱情與喜悅」,來呼應羅泰柱寫詩的初心:「羅泰柱想成為一個『有用』的詩人,他希望他的詩能別人溫暖、 給別人幫助。這個寫作初衷和波赫士的想法是很像的,他們都主張詩應該帶給讀者正向的力量。」

她進一步分析:「羅泰柱作品的特色就是文字非常簡單、平易近人,非常容易讀,沒有太多悲苦的東西,大多數是陽光的、溫暖的。」

詩意可能是有溫度的景象

梁心愉以洛夫〈一夜秋風 你便瘦得如一句簫聲〉與吳明益〈如果有人要送我一座山〉,引導學生欣賞現代詩的豐富性與題材的多元性。在過程中,學生們對主講人以問答方式的引導,回應都十分自在、十分熱情,這也是因為校長與老師們常常帶他們走進大自然、走向山林、挑戰攀登如合歡北峰的高山,因此,對於兩位作者以植物與山所作的隱喻特別有感。

〈一夜秋風

你便瘦得如一句簫聲〉

 

色在鏡面上漸次暈開

葉再也數不清自己額上的皺紋

,吹亂了一樹的心事

 

散髮,解 衣

便有窸窣之聲隔室傳來

了,瘦

露出了年輪

是我見我聞,我全身戰慄於

陣青銅的激響。你說你是一

走失了的

,七竅中發出七種不同音階的

 

她一段一段引導學生們賞析詩魔洛夫這首藏頭詩,如何將樹葉的凋零、年輪的增加、落葉的聲響和人處老境的唏噓哀怨,巧妙的連結。

〈如果有人要送我一座山〉是小說家吳明益應美濃鎮「黃蝶祭」主辦單位之邀而寫,以蝴蝶的食草串起的作品,句句都有扎實的知識根據。梁副總編輯以其中一個段落說明名詞轉換意象的豐富──

如果你給我的那座山啊,都是檸檬色的遷徙者,你會走到哪裡都想念那座山,

因為這世界每個人都在路上。扛著你的鐵刀木啊在路上,想念故鄉的山就往心

口砍一刀。

詩人用黃蝶的學名「檸檬色的遷徙者」,讓黃蝶谷的景象更具體、鮮活;「鐵刀木」是蝴蝶的食草,把這個名詞轉換成意象,表達人們對故鄉那座山強烈的想念。

針對〈如果有人要送我一座山〉這篇突破一般人對詩形式的既定認知,看起來像散文的「詩」,梁副總編輯作了說明,也為「詩意」下了註腳:「因為,這首作品裡有『詩意』。詩意不一定是有浪漫的、羅曼蒂克的感覺,而是有畫面感、有溫度、有特別的景象。」

她更深入解說閱讀詩的兩大方向:「一是向內,從我出發,在詩句中找到相應的情緒,包括抒發情感、寄託心事、得到力量;一是向外,把眼光投注到世界,包括關懷他人、觀察思考、生命啟發。」她進一步說明:「一部好的作品,通常都會有很多面向,在閱讀時可以細細琢磨。而,我們在作品中會看到在意象上是對立、反向的,往往能創造了一首詩的豐富性。同樣是一首詩,會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定會有不同的體會。更重要的是,當我們的視野拉大,自然就會多一點同理別人的能力。」

最後,她安排學生分成三組,從羅泰柱詩集《像看花一樣看著你》中選出每組最想與大家報告的一首詩。希望盡量能分享到作品的主題、用了哪些元素,詩中又有哪些反向、對立的元素。

 

活動現場照片/豐珠中學提供

詩是柔軟的思緒,勇敢的心

短短5分鐘的討論,這群青春期的少女相互信任、自在說出作品帶給自己的悸動,很快凝聚共識。第一組選的是:

〈初雪〉

幾天沒見著你

感到焦渴了

昨晚也是漆黑的夜

而我想見你的心

更是漆黑

每天每天的想念

心因而焦渴

我漆黑的心

化作白雪降下

你用雪白的心

將我擁抱。

兩位分享的同學看到的主題都是「想念」,但對於是否見到苦苦思念的人卻有不同的想像,一位是「一天一天的想念沒有停過,一直到那一年的初雪,雪下了,自己終於見到他想見的人。」一位卻說:「我想他根本沒有見到思念的人,只能自己擁抱自己。」

第二組同學分享的是:

〈通話〉

睡夢中的我

也在

給你打電話

說每天只想著你

明天也對你充滿滿滿的想念

睡夢中的我

還在接聽

你的電話。

兩位上台報告的同學,對這首詩的感受幾乎可以說一個感性,一個理性。一位說:「會選這首詩是因為和我的生活經驗有關,有特別的感觸。這首詩讓我感覺悲傷。」另位同學表示:「這首詩讓我感覺他已經愛到很卑微了。不管白天或是晚上,連睡夢中都是對方,完全沒有自己。對我來說,這是一種提醒。」

第三組選的是:

〈思念〉

有時從我眼裡

也會流出鹹鹹的水

或許在我眼中

住著一片海。

短短四行詩,兩位同學卻有著完全相反的感受。一位是:「這是一個悲傷的回憶,當我看到『也會流出鹹鹹的水』這句,就感覺想哭又哭不出來。有時悲傷時不想讓眼淚流下來讓別人看見,眼睛裡就積成了一片海。」另一位同學的感受是:「我覺得這首詩感覺是美好的,作者寫『或許在我眼中 住著一片海。』我感覺『海』其實是輕鬆的,是美好的,而且回憶也是美好的。」

上台報告的同學們雖然彼此間的意見不盡相同,卻沒有委屈,心平氣和地自在表達與聆聽。

最後,從年少時就愛讀詩、對詩有獨特見解的出版人梁心愉,說明自己為詩所下的註腳:「詩是柔軟的思緒,勇敢的心;感受外界的流動,相信自己的韌性。」她也以這段話鼓勵這一群在師長引導與陪伴下,重新勇敢活出自己的「豐小妹」。

 

現場合照/豐珠中學提供

 


█ 我最想和你分享這本書

在沈老師提供的學習單裡,學生們寫下深讀過《像看花一樣看著你》之後,最想要分享的人,媽媽、爸爸、家人是最多的,也有想分享給全世界的人。而想要分享的原因卻如此真切,一位想分享給母親的同學寫著:「我要分享給母親,想讓她了解,此時此刻的我,有多麼努力。」另一位想分享給爸爸的原因是:「很想分享給他,這本書很多的部份,讀起來給我的感覺像思念,就會讓我想起爸爸!很想分享給他,讓他知道我很想他。」

在《像看花一樣看著你》中,羅泰柱曾經以這段話表達他創作的用心:「我想成為一個有用的詩人。我想為那些在生活中掙扎、疲倦的人,當他們的手帕,當他們的花,當那隻靜靜放在他們肩膀上的手。」

想必詩人並不會知道他的詩集在臺灣出版後,有一群十多歲,曾經身心受過傷害的孩子因為讀了他的作品而得到安慰與溫暖,並且非常願意分享給她們最愛、最思念、最牽掛,甚至全世界的人。她們就是種子,傳遞著《像看花一樣看著你》中每首詩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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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國民詩人羅泰柱最受歡迎詩選《像看花一樣看著你》(新經典文化出版,2021年)